星期五, 八月 15, 2008

张艺谋引经据典查出个缶

南方周末:开幕式一开场击缶出场让大家都很震惊,因为普通人的记忆中没这一号乐器,咱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找到缶的?

张艺谋:一开始团队基本上定了一个基本的方向,欢迎仪式可能要用打击乐,因为我是最反对用鼓的了。继钢、维亚他们都觉得鼓其实是很好的,是很有激情的,我 也认为鼓是很好的,但我是属于坚决反对的一个,因为媒体给我画的形象导致了很多陷阱。我要一用鼓就跟我画上等号,就死路一条,就像你用红灯笼一样,一定是 死路一条。

我们都觉得需要打击乐,因为打击乐有激情,而开场欢迎,激情是必不可少的。打击乐用什么呢?那就得苦思冥想,得找东西打,其余的打击乐是很难超过鼓的激情 的。后来我们想从鼓乐器中去开发它,然后让它的声音有一点鼓的意思,但是造型上不一样,就走这条路。走这条路子最早找的是柷,还专门调研了,试了很 多次了。柷像个斗,也不错,但是敲的时候有个棍,伸在中间“梆梆”地来回碰,这个有点使不上劲,而且没有激情。柷是用在一个乐队演奏的前奏, 有点像打拍的,起始音“当当当当”,你现在去天坛看去,祭天仪式的旅游表演就是这样,小姐拿一个柷,“嘣……”一碰这玩意儿,“当当当”就开始了, 是个起始乐,不是主力乐 器,是前面发号施令的感觉,觉得不合适。另外它有传承,有活体传承,你就不能乱变。

后来就慢慢引经据典,查出这个缶。我们为此咨询了很多专家,瓦罐的缶不太好,声音也不行,另外瓦罐的缶不登大雅之堂。后来注意到有一种青铜的,我们觉得这个不错,做成青铜的样子,蒙上一个皮,敲起来也有点鼓的声音,也不错,然后就基本定了这个方向。

然后咨询了很多专家,有些专家认为,这个青铜的不是缶,有些专家认为,青铜的就是缶的一种,后来发展的或者后代变化的,总之也是有点莫衷一是,但是绝对有 青铜的缶,有出土文物为证,那么我们就先造型。现在完全是青铜鼓的造型,然后就是敲击的声音、敲击的姿态、方法,所有专家众口一词,没有活体传承,那就变 成你爱怎么敲就怎么敲了,给我们一个空间了。因为你有活体传承就不能乱来了,这样给我们一个空间,所以我们用了这个,等于是沿用了打击乐的激情和它的力 量、震撼,但是有一个新的符号进来,破一破老一套。

另外我们开始用手来击打,演员手上戴的都是顶针一样的,戴好几个,打下去就是响的,光手掌还不行,用槌儿再打,整个做了一些变化,是想带来一些新鲜感,但是要的还是那种激情和力量。演出来以后大家觉得挺喜欢的。


朱老评:

  嗯,他们已经考虑了柷,并pass掉了,那就是我猜错了。

  这里张艺谋有两句话我感觉说得实在:

  1、“我要一用鼓就跟我画上等号,就死路一条,就像你用红灯笼一样,一定是死路一条。”

  这句话里反映了中国搞艺术的人们一个困境,也是一个误区,就是“一定不能没创意”,即便是乱来乱搞,也比搞别人搞过的要强。我去中央美院找朋友聊天,他们也很烦恼这条规则,对于他们来说,艺术不是为了表达自我,而是仅仅要求与众不同、别出心裁。他们挖空心思(这是很挖空心思的),玩儿奇玩儿怪,尽管他们已经厌烦了这一套,但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自己,为了自己在艺术圈儿里的位置,抛弃了自己表达的天然和朴实,或者说出卖了自己的灵魂,甚至甩开了对观众的尊重。否则他们就不能毕业,就不能在导师的手下得高分。

  和他们去参观798,他们对那些哗众取宠的艺术品表现的厌恶至极,他们推荐我去看看尤伦斯收藏展,说整个798也就是那里的作品还是好的,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表达的。回到他们学校,他们仍在进行着挠破头皮的设计,一脸的无奈。我也帮不了他们。

  搞艺术的人们在不断的一味的开拓表达新疆界,这一点我不知道是好是坏。已经有的艺术领土不会再有人去回味去钻研去巩固,等于是昙花一现了,等于是刚出生就死掉了,等于是在挥霍自己的思考,等于是制度化的浮躁,这样他们的艺术领土永远只是一条疆界。仿佛他们是在冒险,具有探险家的气质,可那个已经不再是艺术了,只是单纯的地质勘探工作,而且即使探出了一条矿脉也不会去挖掘,没有人去挖掘,他们只是告诉大家这里有宝石,而这个声音又被大家当成了耳旁风。

  张艺谋的处境更尴尬,他确实找到了一个矿脉,而且也挖掘了一段时间,但被“一定不能没创意”这条规则驱使着被动的要离开自己的发现,可心里又是留恋,怎么办?只能掩耳盗铃的暗渡陈仓。他说了:

  “后来注意到有一种青铜的,我们觉得这个不错,做成青铜的样子,蒙上一个皮,敲起来也有点鼓的声音,也不错,然后就基本定了这个方向。”

  注意“蒙上一个皮,敲起来也有点鼓的声音”,这就是革乐器,这就是鼓么!可是他不能承认这个是鼓,为了自己的艺术地位,他不得不指鹿为马。这自然不能避免仍旧是“死路一条”,而且是明显的死路,网络上的批评能够说明这一点。他还不如直接说“我用的就是鼓”,有什么不好的呢?全世界种类最丰富的乐器就是打击乐,节奏也是与人类灵魂直接相通的表达。有什么不好的呢?艺术圈儿里的人对他的艺术符号说三道四,这就影响了他的思考了么?

  从这句话里我感到身为艺术家的张艺谋,已经距离艺术有多远了。而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现象,现在中国搞艺术的人们好像都在逃避艺术,拥抱“创意”,这是本末倒置的,确实是没有灵魂的。如此畸形,我感觉也是与这些艺术工作者们对自己所要表达的没有自信、缺乏理解,色厉内荏、外强中干了,在此种懦弱的心态下,不受逼迫的去浮躁自己也是不可能的。到最后也只能用一些藏传佛教、禅宗等等这些补品给自己的思想做外科手术,以尽量保持自己还勉强是健康的本真的。

  2、“现在完全是青铜鼓的造型,然后就是敲击的声音、敲击的姿态、方法,所有专家众口一词,没有活体传承,那就变成你爱怎么敲就怎么敲了,给我们一个空间了。”

  这里确实存在投机,因为没有“活体传承”,那么就是“死的”,是个傀儡了,在这上面怎么故弄玄虚装神弄鬼,也是自由自在开心取乐的事儿,其心态类似于奸尸。

  这也是一味的标新立异定然出现的后果,活的用不了了,只能找死的来用。玩儿活人谁都见过,玩儿死人,就见得少了,自然“给我们一个空间”。

  不过开幕式倒计时让人们如此激动,像个迪斯科舞池子,如果后面的节目不能迎合上这个激动的心态,那么这个激动也只能导致对后面节目的更大的失望。看那些集体舞、团体操,用图形色彩掩饰死气沉沉的机械与光电,还有抠抠缩缩的布局,被围住的几个人在偌大的体育场中渺小得不能再小了,很多可能用望远镜看也不一定明白他们在干什么,这与开始倒计时的情绪合拍吗?也多亏用了那个“和”字,不过符号与内容是没有统一起来的。

  要我说不如用“柷”,与钟磬配合,可能不会激动人心,但其庄重、含蓄、雅致、静谧,却是一种中国的艺术精神,虽不会让人很快高潮,但这种慢节奏的开始难测其深浅,有韵味,至少给后面的节目一个很大的发挥空间了。这里我感到张艺谋比较短视,或许这是浅薄的站在艺术对立面的政治局委员们的主意也说不定。

  从张艺谋这句话里,我还感到了他“无可奈何”,他把自己逼到一个死路里,但为了让自己还能够喘口气,就有些狗急跳墙的意思了,找到了“没有活体传承”这个突破口,就“你爱怎么敲就怎么敲了”,企图用这套方法咸鱼翻身,看来是被逼急了。可以想象,张艺谋在说“你爱怎么敲就怎么敲了”这句话时,他的心情是放松的,愉快的,终于找到了荒漠甘泉。可这是以糟蹋中国古代文明为代价的,如果赞扬传播中国古代文明到了糟蹋、践踏它的地步,再加上光电鼓声的倒计时做对比——那繁华烟花下的暗暗哀伤啊!

  搞学术的人有一条规则,就是“自己不知道的就不乱说”,不妄言,不乱搞,再看张艺谋轻松的一句“你爱怎么敲就怎么敲了”,这中间的“不严肃”,或者说“戏谑”,用大把大把的纳税人的钱开玩笑,这种用艺术骂中国人的手段,倒确实是史无前例的独树一帜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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